人堪大事，天吝英年

  一叶痛书飞江左

  廿年大业耀春晖

  5月20日，贝壳发布讣告：创始人左晖不幸因病去世。

  讣告中同事们说：

  贝壳失去了一位奠定我们事业和使命的创始者，居住产业失去了一位始终在探索和创新的引领者。

  从链家到贝壳，我们极其有幸和老左一起开创事业，一起奋斗拼搏，一起改变行业。

  他曾经讲过:我们这个时代企业经营者的宿命，就是要去干烟花背后的真正提升基础服务品质的苦活、累活。

  老左的精神永远激励我们，矢志不渝的坚持长期主义，团结一心为新居住产业发展，做难而正确的事。”

  消息刷屏，业内齐声痛惜。

  一则左晖是70后，今年刚满50岁；二则去年贝壳成功上市，正值事业高峰；三则20年来，左晖主动做了那些“烟花后面”的苦活累活；四则贝壳成功的意义，已然溢出企业和财富层面，重塑着中国关注度最高的产业。而这种重塑，正处于进行时。

  人堪大事，但天吝英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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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1992年，“北漂”左晖从北京化工大学计算机系毕业。从此开始在帝都十几年的租房生涯，被中介骗了很多次，差不多一年换一个地方。

  不爽。

  于是，在2001年，他撸起袖子：我来试试看。一试之下：

  更加不爽。

  不爽的原因不是不赚钱，而是不好好干，如假房源，吃差价，也能赚钱。

  于是，他将企业目标定为：看看好好干，能不能赚钱？看看有了链家，行业会有什么不一样？

  为此，他决定做困难而正确的事。

  如何正确？

  从透明交易站着挣钱，到建设贝壳平台“第二曲线”创业，再造行业基础设施和运行规则，目的是给客户以美好服务体验，给经纪人以职业成功和尊严。

  左晖曾经说过，这两条是行业的本质，链家20年所有事情全都是围绕这两个本质再去做，这是链家成功的根本原因，至于快速扩张，弯道超车，互联网等都是术的层面。

  所以，左晖才不惜舍近求远，弃轻拈重。

  怎样困难？

  不吃差价？别说同行切齿，连同事都反对。

  2004年，左晖决定在链家内部正式全面禁止经纪人“吃差价”， 员工态度非常明确：你真敢干，我们就真敢辞职！

  结果是：三个月内，80%的经纪人离职。

  至于真房源，这件事不是没人去干，而是想去干、说去干的人都没有，“起码一个月几百万的端口费都会白花了”，跟自己过不去。

  还因为这是“烟花背后的苦活和累活”，需要不计成本投入财务和人力，但难以判断何时会产生价值与收回投入。

  一直到2010年，一次行业座谈会上，一位财经记者的发言成为转变契机，“有价值的公司应该帮消费者在房屋交易过程中扫雷，而不是埋雷。”记者特别以假房源为例，讲找房子的困难。

  回去的路上，左晖沉默不语。走到公司门口时，他转头对同事说了一句话：“我一定要做真房源”。

  启动真房源的前一天晚上，左晖与公司所有经纪人线上交流。

  有一个经纪人说：公司要做的不应是推真房源，也不应是假一赔百的承诺，而是在客户置疑房源时消除他的顾虑。也就是“话术”。

  左总说：糊弄人的话术，链家没有本事教，如果想学，请去别的公司。

  2011年 “真房源”启动。前三个月，对业绩冲击很大，不少员工因此离职。

  员工们也有他们的道理：不做难事，也能赚钱。何况做难事会带来不确定性，包括舍弃短期利益和承受失败风险。

  做正确的事，初时不会加分，甚至会减分，出现阶段性的收益下降，即“无产出期”。

  但老左没有退让，他不想让当时还很弱小的公司被带到坑里去。

  深知老员工摆脱路径依赖之难，于是他重点招聘两种人。一是没有行业经历的新人，二是退伍转业的军人，“既然大家都不懂怎么去做，那干脆就都由一张白纸开始。

  新人也很难，特别是大学毕业生，都不敢和家长说做中介，而是撒谎说“我去干财务”，家长问怎么天天下班这么晚？就接着撒谎“公司在大兴”。

  链家很成功，为什么还要做贝壳？

  2001年创办链家，很快做到帝都老大。有善谑者称，北京只有两家中介，一是链家，一是非链家。

  后来贝壳的投资人包凡表示，即便不做贝壳，以中国最牛房产交易服务公司的地位，链家亦可以早早上市。

  而贝壳真正上市，是在近20年后。

  至于用电商平台做房地产，更是一件众人皆曰不可的难事。

  衣食住行中，衣有阿里，食有美团，行有滴滴。唯独高值、非标，低频交易和重度线下服务的房产，成为线上最难攻克的另类堡垒。

  左晖考虑最多的是，“既然做出了更好的操作系统，能够解决行业顽疾，为什么就只能链家10万个人用，而不是全产业200万个人用呢？”

  这些难事，左晖能坚持下来，是因为他相信：做困难而正确的事，是一次价值观之旅，由“无产出期”和“正反馈期”循环缀连而成。

  正反馈来得很甜蜜。

  不吃差价和真房源的微笑曲线很快到来，大家从抵触无奈到接受，再到被激励，正向效应出现。员工们甚至说，做了真房源，面对同行和客户，底气都不一样了。

  历时10年，链家历尽万难搞出的协作模式和真房源，都成为企业发展和行业进步的最重要和最优质的底层资产。

  2016年3月，在贝壳前身链家网初见成效时，马化腾曾去拜访左晖，他看到一个与自己经验相反的故事：线下传统企业不仅没有被互联网颠覆，还成功逆袭线上，“最终成了行业老大”。

  于是，马化腾成为贝壳找房的重要股东。

  感到满意的还有贝壳平台上的合作伙伴们。

  初时，很多人对入驻贝壳的同行表示不解，“一入贝壳，好多事情都不能做了，还要被抽佣金，你们怎么想的？”。

  很多伙伴们的回答是“价值观的选择”，“我们也属于“那一小波人”——从骨子里不想用假房源、各种销售套路来赚快钱。”

  “贝壳这套东西本来就是我们想做的”，真房源、品质服务、ACN合作模式代表着未来方向。

  以价值观为基础的合作带来共赢。

  在贝壳平台，平均每10单交易有7单是跨店成交；1单交易最多由13个经纪人协作完成；最远一笔跨城交易相距3000公里；每个经纪人平均每年服务16个家庭。

  更何况“以前的对手，已成了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”。

  有链家老员工总结左氏“套路”：

  做事看长期、熬过无回报期、正反馈、信战略、不博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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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经纪人不是毛巾，拧干了再换一条”。

  左晖的目标，除了给客户以美好服务体验，还有给经纪人以职业成功和尊严。

  但在现实中，经纪人缺乏职业尊严，平均从业时间只有8个月，每年行业流动率几乎百分百。

  在他看来，行业的产品不是房子，而是经纪人的服务能力，经纪人既是员工也是客户，是核心资产而非易耗品，是“提供给消费者产品的载体”， 他们应该有“经纪人主权”，成为有尊严的服务者。

  为此，左晖做了这样几件事。

  1､从2006年开始，他建立全流程培训体系，促成经纪人的职业化。

  经纪人培养体系-新人训，集合训，高管去当学员。

  培训几乎是军事化管理。学员上课听课的时候没有挺直腰板下课都要罚20个俯卧撑的，学员们在五天四夜当中可能被罚了无数次的俯卧撑。

  为使培训长期化制度化，在贝壳一周年时，左晖打破公司十几年从不买房不置地的传统，投入10亿元，在上海郊区昆山建立花桥学校，是****所专门培训店东、促进店东职业化的培训学校。

  花桥一期开课以后，左晖去给300多位店东培训，他深深感慨“这哪里是学员，分明是300多只火把，星星之火，正在燎原。

  2､以ACN合作网络打破恶性竞争

  ACN合作网络，从最初链家内部的客源管理制度和合作分工机制，到成立贝壳找房后，成为高科技含量的经纪人合作网络和行业开放平台，能提高经纪人合作效率，让买家和卖家做出科学决策，推动了实现跨品牌的房、客、人的合作，打破了经纪人合作壁垒及跨品牌联动困境。

  3､关怀员工，建立机制，不做表面功夫。

  设立互助金。经纪人是庞大的群体，难免有人会碰到困难，开始都是组织大家募捐，但是钱并不多，都是靠人帮人。

  需要从机制上解决问题，于是就建立起了经纪人互助金机制，开放给贝壳连接的所有经纪人。

  4､务实，拒绝晒苦，要去苦逼化。

  虽然是做服务行业，但要做行业中“高贵的平民”，用自己的专业获得自己的尊严。

  要把一家企业带好，提供电暖气，比灌鸡汤有用多了。

  重视老员工。这个行业流动性极大，左晖觉得要对老员工有感恩之心。在搞司庆的时候，他对十年以上的老员工，准备了特殊的礼物，包括送欧米茄手表，包括给婚龄十年以上的员工，送夫妻去爱琴海度假。

  左晖认为，我们所有的举措和思考都围绕让经纪人能更好发展，能安身立命，能因为进入平台而使自己家庭和家族发生不一样的变化。

  “这样的平台，想做不好都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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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左晖1998年第一次创业，短时间内扎根，比别人更了解行业了解对手；2001年创立链家，事业起于解决痛点，显示商业前瞻性；2005年逆势扩张；2007年向天津出发、链家从北京走向全国；线上化始于SE系统；2015年全国化拓展；2018年4月转型平台，将经验开放给全行业。

  大学毕业后，左晖从一家化工厂的客服、软件公司的销售，财产保险代理的小老板，用20年时间，荜路蓝蒌，以启山林，将链家这艘“小船”逐步建造成“航母”。

  一位与链家合并后成为链家高层的经纪行老板，还记得有一次左晖和他在家里聊天。

  左晖说，未来链家想做成什么呢？想做成一个能给中国代言的企业，像奔驰、宝马之于德国，像苹果之于美国。“这是很激励的事情，说得我也热血沸腾了”。

  左晖认为，合作合并的关键是：这口锅是不是比原来那口大得多。如果原来的锅是一，今天的是二，这帮人肯定不会来；原来的锅是一，今天的锅是一百，他肯定会来。

  贝壳以厚重的19年沉淀了商业模式，商业模式的背后，也聚集了一群有理想、有抱负、坚定践行价值观的人，包括兼并后的同行们以及多年引入产业互联网高管军团，打造出了线上线下融合运营最强的公司，改变了这个行业，“并让这个行业变得体面”。

  但忆往昔，峥嵘岁月稠。

  左晖具有很超前的战略眼光，并不妨碍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度认真的人。

  他看最大，也看最小。有时候你会觉得他看的太细，恨不得走一圈说哪个花上有土，就让换保洁公司。

  有段时间，左晖大半夜出去溜达，然后大半夜打电话说，这个店的店章为什么灯不亮了？什么这个店的卷帘门上为什么电话那么小？

  一位链家元老回忆，在军博办的第一场房产展览会时用的办公室，是在楼道里面搭的，展场租的是地下室。

  房展会开业的前一天晚上，坐在军博的台阶上，左晖和同伴们聊天，“也不知道明年我们这公司还在不在？”

  2020年上市成功，贝壳成为中国最大的房产交易和服务平台，以市值论的中国房地产第一股，以及中国第二大商业平台。

  2021年4月，左晖以155亿美元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，位列第128名。

  这是对“做难而正确的事”的最大褒奖。

  但，这是左晖的愿景吗？或说，这是他真正和全部的愿景吗？

  6年前的盛夏之日，在一次采访结束时，笔者问到这个问题。

  左晖说：“一次我去门店送东西，刚一下车，就看到一个经纪人在和客户聊天，那天下午，阳光温煦，照在脸上，两人表情轻松愉悦，相互传递着坦诚和信任的气息。

  我非常感动。这才是这个行业最应该有的景象，也是我所追求的目标。

  说完这番话，大家都静了下来，这时我们才仔细端详着左晖。他真人比照片上高大而消瘦，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炯然，左手腕上戴着两串佛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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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为庞大公司的创始人和掌舵者，左晖低调，沉默，一丝不苟。无论公司内部员工还是合作者，对左晖的评价都颇为一致——“理工男”，但更多是取其褒义，意为善于思考、脚踏实地、意志坚定。

  听听他理性的格言：

  价值观是隐形的，大多数人都低估了它的价值。

  坚持长期主义，做难而正确的事情——做价值观的生意。

  价值观>努力>能力。

  平台运营本质上是价值观运营——做价值观的生意。

  这个国家不需要永远追逐烟花的公司。

  你只会干容易干的活儿，稍微难一点的活不会干，但是不代表别人不会干，我相信新一代的企业会填补这个事情。

  但“理工男”也有着感性时刻。

  左晖还曾经写过一篇小文，I have a dream，然后自己朗诵了下来：

  “I have a dream，希望有一天，普通的中国人，能够轻松而愉悦的从链家买到一套二手房；希望我们的客人，不用担心房子的信息是假的；不用担心你其实不懂，甚至根本不想懂我的需求；不用担心房子漏水，或者下水道是堵的或者之类你其实知道，但是并没有告诉我的信息；不用担心一旦协议签了字，就无人理睬的尴尬......

  希望我们的客人为我们厚重专业的项目介绍书而惊喜

  为寒冷季节里，经纪人递上的热茶而惊喜

  为适时亲切的电话和短信提醒而惊喜

  为交易后很久还能得到我们的祝福和邀请而惊喜

  I have a dream

  希望有一天全链家的经纪人

  能够得到应有的尊严和尊重

  希望我们的同事，哪怕不够聪明不够漂亮

  哪怕没有显赫的家世和绚烂的简历

  但都拥有一副坦率、诚实、认真负责的脸庞

  都有一颗拼搏进取勇于担当的心

  希望我们的同事

  能够照耀在企业阳光透明的机制下

  拥有着公平的机遇、互助关照的伙伴和彼此的感恩

  希望我们的同事，能够学得一身本事

  为了理想奔赴全国，成就一番事业

  I have a dream

  希望有一天，我那两个还在吃奶的孩子长大成人

  能够指着他父亲所服务的绿色店面而骄傲自豪

  这些梦想没有那么伟大

  我们只是生在一个伟大的国家

  从事一个伟大的行业

  我总在想

  这些事情如果链家不做，谁又能做呢？

  让我们一起努力吧！

  老左逝去，业内同悲。

  房媒圈朋友曹松松说：历史变革面前，财富只是数值，留下对别人的影响，才是永恒。另一位朋友田子超说：生命的长度不等于精神的高度。

  如果这是纪念的理由，那左晖会被我们记住很长很长时间。

  长揖日月，左晖千古！